雾砸

生于暗夜,也将长眠于暗夜,带着追寻繁星的,五光十色的梦

【原创】死生十年

ps:狗血剧情撒漫天,注定是个be嘿嘿嘿


1.


  寒川收回剑时,站在对面的人并未倒下。


  鲜血在他脚下的雪地里染开一大片赤红,袅袅热气随着血液的温度逸散开来。


  然后与化开的雪水一起,冻结成冰。


  那人似乎是笑了一声,这让寒川忍不住疑惑地回过头看他。


  “你笑什么?”


  “笑我自己……”


  随着这四个字落下,那个人仿佛也被抽去了所有精气神,他的身体颓然倒地,血沫从嘴里涌出来,呛得他不停咳嗽。


  寒川那一剑洞穿了他的肺部。


  在血液令他窒息之前,他仍旧在笑着,咳得浑身颤抖,笑得眼泪与雪水都糊在脸上,无法分清。


  “你自由了……”


  这是那个人所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
  只不过这句话寒川并没有听见,他已经背着他的剑,离开了这片雪,也离开了这个居住了十年的师门。


  他自由了。


2.


  寒川杀了自己的师父。


  他将师父送给他的青霜剑刺进了那个人的胸膛,将他的尸体丢弃在这片雪山之上,同时离开了他的师门,霜剑门。


  江湖中逐渐传出“绝剑寒川”的名气。


  传闻他武功绝顶,视人命如草芥,只要足够的钱,便是武林盟主,他也为你杀得。


  如此行事之下寒川自然树敌众多,可他的仇家们从未复仇成功,三次围剿都令这人逃脱,甚至反杀回去。


  传闻寒川剑术高超,出剑只需七招,便能将对面之人击败。


  更有传闻,寒川曾是霜剑门已故掌门之子。


  六亲不认,弑师叛门,这便是绝剑寒川。


3.


  寒川姓顾,原本是塞北第一世家顾家的嫡长孙。


  顾业平是他的父亲,方茹是他的母亲,顾寒川生于商贾世家,五岁时被发现是个练武奇才,他的父母计划于七岁时将他送到顾业平挚友所在霜剑门下习武。


  这一挚友名为林青霜,是顾业平少时结识,两人当初因追求方茹而相熟,最终方茹下嫁顾家,夫妇二人与林青霜的友谊则一直延续至今。


  “林先生来了!”


  顾寒川抬头,黑亮的眼睛看着跑来报信的小厮,脸上露出明显的喜色。


  “是林叔!”他扔下手中的木剑,转身朝院外跑去,“我要找他去。”


  “哎,少爷您等等小的!”


  寒川一路跑进花厅,已然有些气喘,但看到站在厅中的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,一路上的疲惫却全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

  他很喜欢林叔。


  那个笑容温和,待他亲厚的长辈。


4.


  “呼……”


  顾寒川睁开眼,望着帐顶。


  这是他下山的第一百个白天。


  也是他被霜剑门追杀的第一百个白天。


  对于杀死养育他长大的林青霜,顾寒川毫无愧疚。


  因为,林青霜是他的仇人。


  十年前,他即将被父亲送上霜剑门学艺,林青霜来到顾家,掳走母亲,杀死了父亲,并把他带上了霜剑门。


  那时他年纪尚幼,可对世事险恶拥有直觉一般的判断,父亲的死亡源自于一场莫名的大火,火从花厅烧起来,直将拥有百年基业的顾家烧得干干净净,那时他被母亲护着,躲在厢房的床底下,待他醒来时,顾家只剩下一片废墟。


  那时林青霜正站在他面前,面无表情的模样与往日形容完全不同,他心生警觉,便假装失忆,直到面前的人处理完后事,将他带上师门。


  一路的蛛丝马迹证明,林青霜已然性情大变。


5.


  为何顾寒川会认定林青霜是他的仇人?


  因为他发现林青霜为父亲立坟时,竟是笑着的。


  只有手刃了仇敌的人,才会这么笑吧?


  他甚至亲眼看到林青霜将母亲带到霜剑门,却只将她囚禁于一间静室,他时常见这个掌门出入母亲的居所,有时甚至待上整整一夜。


  林青霜当初曾喜欢过娘亲方茹,如今看来,他或许仍对母亲余情未了。顾寒川明白,也曾偷偷向母亲求证,只可惜无论他怎么询问,母亲仍是默默垂泪,不曾向他吐露分毫事实。


  顾寒川相信林青霜定然强迫着母亲,做了许多龌龊之事,如此也导致母亲在那之后一年内便郁郁而终。


  他开始恨林青霜。


  母亲亡故那日,跪在坟前,顾寒川许下了此生唯一的誓言。


  杀死林青霜。


6.


  “他在这里!”


  顾寒川停了下,摘下手边的树叶,对准出声的位置,灌注内力掷去。


  树叶带着气劲割破来人的喉咙,鲜血洒得满地都是。


  顾寒川转身便走。


  不远处搜索的众人听到报讯,连忙朝这儿靠近。


  顾寒川走得很急,他得趁这些人还未形成包围圈之前逃走。


  这是他被追杀的第一百个白天。


  他在客栈中被人发现了行迹,只得连夜逃到山上去,那群人有备而来,纠结了将近百人堵在山下,只等他无路可逃,自行下山。


  追杀他的人,有霜剑门诸人,更有觊觎青霜剑的人。


  只因为青霜剑是霜剑门镇派宝剑,更是,掌门信物。


7.


  顾寒川最终还是逃出了这次绞杀。


  代价是三处箭伤,以及箭上剧毒。


  毒名七日绝,中毒者只能活七天,七日后躯体化为脓水,无药可救。


  顾寒川自知活不了了,可放眼江湖,却没有一处是他的归宿。


  就这样死在荒郊野岭,是他绝对不容许的事情。


  转念一想,他拔下箭,草草将伤口裹好,一个人孤零零地朝北走去。


  北地霜剑门,距此也不过六日路程。


  顾寒川抬头看了看毫无暖意的日头,终究是沿着那条路往回走去。


8.


  霜剑门中几乎无人。


  毕竟诸多门人都已下山去寻自己这个弑师弟子,还留在门中的,也不过是些洒扫弟子,以及年纪尚幼的孩童。


  顾寒川撑着摇摇欲坠的躯体,来到大厅之内,那儿停着一具巨大的棺椁,里头躺着他曾经的师父,林青霜。


  此刻已是午夜时分,月光照进厅中,洒落凄清寂寞的光辉,落在眼前之人宛如沉睡的面容上,也落在顾寒川的身上。


  他凝视着林青霜的脸,迟疑着伸出手去碰了碰那人冰凉的脸颊,触手冰凉,因是冬日,尸体得以保存完好,未曾有腐烂迹象,他眼睛一动,却看到尸体的耳朵处有些不太对劲。


  他用手去扯,竟是从那揭下一张面具来。


  可望着面具下那张熟悉的面容,顾寒川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。


  那是……父亲的脸!


9.


  顾寒川踉跄着坐在地上,满眼的不可置信,惊骇与恐惧充斥着他的脑海,令他不知如何是好。


  静静躺在那儿的人,尽管脸上已然生出皱纹,却依旧能够清晰辨认出父亲的轮廓。


  这究竟是为什么?


  顾寒川捏着剑鞘的手很紧。


  他冲进掌门的屋子里胡乱翻找着,未曾想确实让他找到一个暗格,用青霜剑鞘打开它,从里头找出一本书。


  他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。


10.


  曾经顾业平以为自己最爱的人是方茹,那个温婉娇柔的女子。


  可当他遇见林青霜时,才知道自己错了,错得很离谱。


  曾经的针锋相对,让他逐渐认识这个才情武艺无一不精的奇男子,他曾以为自己该是厌恶这个人的,直到他们在一次次的交锋中惺惺相惜,最终成为了挚友。


  方茹最后选择的是自己,这原本是令人十分高兴的事,可是他望着那个人压下落寞祝贺自己的脸,却感到有些怅然若失。


  这样的情绪,自与方茹成亲之后,宛如毒瘤般愈发强烈。


  在一日日的回忆中,他将这份无望的感情掩埋在心底。


  最终,酿成一坛名为疯狂的酒。


11.


  林青霜再次造访顾府,已是寒川七岁的时候了。


  望着他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脸,顾业平心中突然有了魔怔,他贪婪地看着眼前的挚友,看着他毫不知情地对着自己微笑,心中阴暗的想法却是愈演愈烈。


  日复一日的思念,与眼前触手可及的友人,顾业平疯了。


  他想要将这个人,据为己有。


  凭借着林青霜对自己的信任,这个计谋实施得非常容易,下药,囚禁,望着对方惊怒的眼神,心中的痛与快意令他笑得苦涩又疯狂。


  我是如此的爱你啊,你怎么能毫不知情?


  我已经堕入地狱,怎么还能让你站在岸边旁观?


  他拥抱他,亵渎他,占有他,失去武功的他与一个普通人无异,在顾府隐秘的地下室内,他将这个人完完整整地,一口一口地,吃掉了。


  他以为自己可以这样秘密地拥有他一辈子,直到那场大火来临。


12.


  火起自地下室,往上则是花厅,他发觉时大火已然将里面的人与事物都吞噬干净,他惊惶地冲进去,却只发现了那人烧得焦黑的躯体,那双微笑的眼消失了,那个名叫林青霜的男人,也不见了。


  他陷入了无尽的迷茫之中。


  他的林青霜,永远地离开了他。


  这个事实令他悲痛欲绝。


  顾业平找到幸存的方茹母子时,他们已经被浓烟呛得昏厥过去,望着这一大一小,他突然有了个疯狂的想法。


  他要做林青霜,做霜剑门的掌门,还要教导寒川学武。


  他要像那个死去的人一样,做他所做的一切事。


  这样,他就是林青霜,林青霜也永远不会离开他了。


  相貌可以伪装,武艺可以重练,他身上还留着林青霜的佩剑,一切的一切他都能够做得像林青霜一样好。


  所以让顾业平死去吧,他要作为林青霜而活下去。


  他心想。


  这一过,就是虽生犹死,虽死犹生的十年。


13.


  望着那本手札,顾寒川心中变得迷茫起来。


  他一直以为的仇人,竟是他的亲生父亲,那他这么多年的怨恨与不甘,究竟算是什么?


  他终于知晓那人在临死时为何会叹息与自嘲,或许他知道自己的愤怒,甚至一直等待着自己亲手将他的生命终结。


  他是否曾经忏悔过?


  顾寒川并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滋味,只因为他在七岁那年就发誓不再哭泣。可是冰凉的眼泪不断从眼眶里溢出来,沾满了整张脸。


  父亲的故事已经结束了,他的命运,也将在一天之后结束。


  想了一想,顾寒川扔下青霜剑,推开门,独自朝着外面走去。


  他突然很想看雪。


  那片浸透了鲜血的,赤色的雪。


14.


  母亲的坟茔也在那片雪中,当顾寒川上来时,背朝他正坐着一个人。


  一席青衣,两盏淡酒。


  许是又下了几场雪,三个月前那片触目惊心的赤色已经完全看不到痕迹,顾寒川站在青衣人身后,只见旁边又挖出一个大坑,新刻的石碑横在地上,只等着日子一到,就将躯体迁入其中,添作新坟。


  石碑上刻着字。


  “霜剑门第十一代掌门林青霜之墓”


  原本亡人死去七日之后便需入土为安,如今掌门棺椁依旧留在门中,想来是要将他这个弑师弟子灭杀了,才能慰得“他”的在天之灵罢。


  顾寒川嘲讽地想。


  他仿佛没有意识到那个身份不明的青衣人,一撩衣服便坐在了那人旁边,伸手取过一个酒盏,仰头将混着残雪的酒一饮而尽。


  冷酒入喉,化作一缕火线,自咽喉流入胃中,顾寒川从未饮过如此烈的酒,呛得他咳嗽不止,就连眼泪都咳出来了。


  泪眼迷蒙中,他望着那块崭新的石碑。


  “林叔……”他哽咽道。


  闻言,青衣人转过头看他。


  他一头白发如雪,整张脸上满是烧伤的痕迹,若是仔细分辨,能够看出微勾的唇角正露出熟悉的笑意。


15.


  林青霜没有死。


  尽管顾业平对他下了毒,废了他的武功,甚至将他囚禁起来,但他是一个异常爱惜生命的人,哪怕只有一线生机,他也绝对不会遗漏。


  因此,他刻意纵火,将整个顾府都烧得一干二净,也让顾业平以为自己完全死去。他知道这个人的谨慎,因此并没有先逃走,伪装成烧死的模样,他骗过了所有人,也包括顾业平。


  后来的故事便都顺理成章,尽管失去了容貌,但他最后仍然在那片大火中活了下来。


  失去了武功,他原本想要寻机弄死顾业平,可万万没料到对方竟然会选择作为“林青霜”而活下去。


  真是荒谬又可笑。


  看着这个人放弃了自己的一切,作为他而活着,他心中有了讶异,便只冷眼旁观。


  看这个人习武育人,教导弟子,竟也逐渐做得有模有样。


  只是这个人竟没看到,那七岁孩童眼中日益厚重的恨意么?


  真是对有趣的父子。


  那他要不要作为其中的助力,在其中推波助澜?


  他恨顾业平,能令他不快的事,林青霜自然十分愿意做的。


  于一个恰当的时刻,他作为未曾死去的“顾业平”,出现在顾寒川面前。


  将这份仇恨,一步步培养成畸形的毒草。


  他期待着,最终果实成熟的那一刻。


16.


  “一切事实,你应该全都知道了。”林青霜淡淡道。


  “是。”


  “那你现在是否恨我?”


  “我……不知道。”沉默许久,顾寒川茫然道。


  从这个人以“顾业平”出现在他面前开始,他便被灌输了仇恨的念头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如今的他,正是汲取着仇恨的养分所长大的。


 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然手刃仇人,将血海深仇报尽。可如今的种种经历,才让他深切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如此的天真可笑。


  他竟然亲手杀死了他的父亲。


  无尽的悔恨与悲痛压垮了这个十七岁少年的肩膀,更何况他也时日无多,如今再度面对这个人,顾寒川竟不知该如何对待。


  是恨?是怨?


  终究是叹一句,造化弄人。


17.


  林青霜凝视着那新挖的掌门之墓,心中也有思绪万千。


  他如今苟延残喘地活着,看到了顾业平死于亲子之手,看到方茹郁郁终生,看到顾寒川一蹶不振,如今他所想,所怨都一一达到,可为何心中还残留着如此大的空虚?


  他看着身边哭得像个七岁孩童的少年,望着这片白茫茫的雪,认真想道,究竟是从何时,何地,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可挽回呢?


  那年二月,桃源川花开似锦,他纵马于桃花树下得遇美娇娘,三言两语博得美人青眼,后随方茹返回顾家,却见到了阿茹的青梅竹马,顾业平。


  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,他自认方茹该是喜欢自己的,对这个温和沉静的男子原本抱有不屑之心,认定这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,与阿茹万般不配,可未曾料到,正是这个不会武功的人,一步步以他的谋略胸怀令他另眼相看,最终真心折服。


  他曾叹,若非二人同为情场之敌,他们或许可做一双好友。


  只因这个人曾是最懂他的。


  顾业平此人,往好里说是心思缜密,往坏了说便是心机深沉,且有一腔执意,认定了便死不悔改。


  他算是切身体会过,这个人疯起来究竟有多可怕。堂堂男子之躯遭受这般折辱,便是再洒脱如他,也是不能忍受的。


  林青霜苦笑一声,江湖中性情磊落心胸宽广的青霜剑,如今不也只是个被恨意驱使的傀儡么?

  他还恨顾业平么?林青霜自问。


  恨是曾有的,甚至以为此生都不会原谅这个人,可或许是年岁渐长,看着日渐长大的顾寒川,少年那张结合了方茹与顾业平容貌的脸总是让他不由自主心生怜惜,那倔强认死理的性子像极了顾业平,让他有时甚至会犹豫,这样复仇究竟是对是错。


  而如今斯人已逝,他心中已然无喜无恨,也再无什么牵挂的。


  思到此处,他安抚地拍着少年的肩膀,心想,待自己死了,便也将这副残躯投进这片苍茫大雪之中罢。

  

    十数年爱恨纠缠,如今,不过曲终人散。


end


  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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